2008年4月11日 星期五

力量

在這裡巧遇了幾個台大歷史的學生,說起閻老師,於是給他去了信。
本沒指望他回。對於與閻老師之間的往返,我向來有一種默契,知道
他知道了,便不期待其他,而依舊自若。與其說是與他,我才有這種
從容,毋寧說他的從容感染著與他交往的每一個人。

稍晚開了電腦,卻收到了他的回信,老師就是這樣,明明這麼溫和,
卻很善於給人帶來驚喜。他看了我上封有些哀怨後悔的信,並沒有開
言勸慰,娓娓地說了易經否卦裡的義理,說得含蓄,聽起來卻十分鄭
重。他自謙很少到大陸來,但是每一句話卻都一針見血,說得如在目
前,卻又是儒者的不急不徐。細緻的觀察裡充滿著智者的寬容與大度


我為其中那股平和溫暖的力量感動,想起了台大校園裡,閻老師背了
一個背包,跟我在醉月湖閒步,當時我說,聽說有人到北大唸書,我
意欲往,又為黑夜裡,椰林道上,對總圖猛然一次回望,突覺自己心
中捨不下如此燈影,如此台大。老師笑說,若是捨不得,先讀完研究
生再商議行止如何。於是,我們最後在歷史系辦窗前告別。如今,依
舊是春日的鵑城,那位煦煦然的儒者,依然背著他的背包,在椰林道
上、醉月湖畔漫步嗎。

來不及與他商議行止,我還是來到了這裡,而在失意哀時的時候,偏
偏又遇見了那份平和的力量,在這千里之外的北方,我似乎捕捉到了
南風裡,那絲來自於家鄉的力量。

有所夢

或許是日有所思吧,昨晚夢見了太老師。就在啟倫說我特別煩躁的那個晚上,何佑森先生離開了人間。我一直覺得,雖然我們相處的很少,但對於那時候,每週五下午都會來泡茶的太老師,我還是覺得挺和藹的。那時候我們還沒完全搬到東亞,經常要在一間小小的辦公室裡,影印東西,鄭老師下午要上課的資料,常常要求雙面影印,我有時候印上下顛倒,有時候左右相反,總之,不太能表現出我聰明的那一面。太老師來了,人多顯得侷促,我們一一站著,讓鄭老師介紹我們的名字,寫下來的一張小白紙片,太老師一直壓在茶杯下。

後來,他雖也開課,已經不太敏捷,我有時與翔學姐慢慢攙他去上課,看著很蕭然的中文系會議室,一兩個零落的學生。我一直覺得,退休的先生們開課,常來學校走走,多跟學生接觸應該也是好的。後來我才發現,有時候,隔了一層的弟子們,其實是很不容易猜到他們的心思的。何況又是一位上了年歲的水瓶。再後來,我們有時候陪著何師母一起走一段路送他們回家,何先生前年住院又出院後,就逐漸減少了到辦公室的時間。偶爾在辦公室遇見,他拿著小紙片確認我的名字,有時候告訴我,女孩子不要做思想史,應該讀文學。

何先生是前天晚上走的,我昨天早上知道這個消息,夜裡就夢見他坐著,在一片空闊的背景裡,不是在我熟悉的二十九研究室,夢裡什麼都沒有,只有他一個人,笑咪咪的,眼神似乎很清明,精神矍爍。我在旁邊蹭來蹭去,他突然說,你就是我那個什麼什麼的學生嘛!我說,是呀,太老師你想起我了。他點點頭,像第一次見到我時那樣點頭微笑。